曹颖甫先生(1868~1937),名家达,字颖甫,一字尹孚,号鹏南,别号拙巢老人。
曹颖甫能书、善画、工文章、擅画梅,毕生风骨寓于画意;他又是中医经方派的大师,不但医术高明,还培养了很多中医人才。著有《梅花诗集》,编撰有《汉乐府评注》、《诸子精华录》等,医著有《伤寒发微》、《金匮发微》等,另有学生姜佐景为他整理的医案集《经方实验录》等。
曹氏的得姓始祖为周文王的第十三子曹叔振铎,因被封曹国而为曹氏之发源;另外,西汉宰相曹参也是许多曹氏共尊的先祖。曹颖甫出自繖墩曹氏,因为繖墩曹氏出本系虞门曹氏的一支,所以我们在追溯曹颖甫的家世时,有必要先说一下虞门曹氏。
虞门曹氏的一世祖曹塾,祖居金陵(今江苏南京);五代时期,二世祖曹俦从金陵避居常熟梅李村,不久又迁居江阴城东后底泾。大约在公元1023年,六世祖曹碤居江阴申浦(今申港),创别业于虞门,为虞门世祖。虞门曹氏最辉煌时,当为南宋时,第十二世曹址(1234—1303)被选为驸马。上封三代,下荫子孙,以虞门为中心的曹氏家族得以迅速发展。
曹址(1234—1303),字天基。祖父曹溱官至福建省提举司,父亲曹锖官至宝谟阁直学士。曹址聪明好学,1260年,被选为宋理宗长公主驸马。赐驸马督尉、金紫光禄大夫、封山阳侯。诰封三代。度宗即位,曹址晋封江国公,五子皆荫封官爵。因贾似道当朝,曹址志不得伸,只得在家教子。1275年,太后临朝。曹址感国势衰微,遂携公主还乡,回虞门闲居。因为及早抽身,所以在南宋灭亡后,曹址一家幸免于难。
虞门曹氏有香山、后塍、魏村、南昌新建、武进潞城等分,其中香山曹氏、繖墩曹氏、杨家桥曹氏等都已发展成当地望族。
繖墩曹氏兴于明而盛于清,其始迁祖曹子英于明初迁入周庄繖墩北,清道光年间,其后裔建曹氏宗祠于繖墩南麓,依墩势而建,坐北朝南,五开间三进,繖墩曹氏之名由此而来。
相传,宋代周庄有个曹文钟,在青岛时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离任时,百姓送他三件礼品,分别为利剑、虎骨和梅核。曹文钟回家省亲时,将梅核交给好友吴处士,嘱咐他选好时节播种。此后,繖墩梅树越来越多,成为赏梅胜地。明人陈文纬有《繖墩观梅》诗句。墩北梅园极盛时有梅树千株,清代名臣翁同龢曾两次到此观赏,赞叹「繖墩之梅胜于邓尉」。据曹氏后人介绍,繖墩的梅子甜而不算,又大又脆。曹颖甫一生酷爱画梅、咏梅,或许与此有关。至于曹文钟与繖墩曹氏还有什么渊源,因谱牒无载,不便猜想。
繖墩曹氏耕读传家,至四世而出进士曹忠。曹忠(1454—1507),字原孝,初号戒盈,后改野堂居士。进士出身,官至工部都水司郎中。为官清廉,卒后囊中仅有官绢四匹。辑有《故乡十景》一集,已轶。曹忠之子曹宏(1480—1529),字毅之,号方湖。进士出身,官至御史。著有《方壶诗集》行世,《江上诗钞》收其诗作50余首。曹宏有四个儿子,曹驹、曹驾、曹骖、曹驷,皆邑中名士。曹忠、曹宏父子奠定了繖墩曹氏作为江阴望族的基础,其后英才辈出。
明末,繖墩曹氏又出现了曹玑、曹玘兄弟。曹玑(1603—1657),字子玉,号兰皋。进士出身,殿试二甲三名。明末坚持抗清,清初坚不出仕,回江阴城,建漫园居住,著有《啸歌》《碎琴》《漫园》等诗集,及《兰竹谱》画册。曹玘(1609—1664),字子瑜,号东皋。明末举人,明亡后放弃仕途,在江阴城内辟芜园,吟诗养花打发时日。著有《芜园诗草》。曹玑、曹玘兄弟皆心系亡明,郁郁而终,皆有诗作入选《江上诗钞》。
曹玑、曹玘只愿当明朝的遗老,曹玑的儿子曹禾却当上了清朝的官吏。曹禾(1637—1700),字颂嘉,号峨嵋。康熙二年(1663)中举,其后联捷进士,从此踏入仕途,官至大司成。曹禾曾入翰林院,入明史馆参与《明史》的纂修工作,充《大清一统志》副总裁。著有《峨嵋集》、《漫园文稿》、《离骚注》、《易解图说》等,《江上诗钞》收其诗作1首。曹禾四子,除第三子早夭外,余皆拔贡,候选儒学。曹禾以后百余年间,繖墩曹氏皆无人中举,但出了近百名官吏,也就是俗话说的三斗三升芝麻官;直到清末,繖墩曹氏又出了曹毓瑛、曹颖甫、曹镜澄、曹芝堂这四个文武举人,其中以曹毓瑛爵禄最高,曹颖甫影响最大。
清乾隆年间,曹学礼在江阴县城的司马街大司马坊下购置了一所始建于明末的宅院,一共五进,附带花园。曹学礼及其子曹昶皆在此安居。曹昶,字映宸,生曹毓瑛、曹毓琇。这司马街本是西大街的一段,因为在明代出了一个兵部尚书(雅称大司马)徐晞,所以改称司马街。机缘巧合的是,曹氏迁入司马街的宅院后,第三代曹毓瑛就成为兵部尚书(大司马)。
曹毓瑛(1813—1866),原名琪,字子瑜,号琢如。道光十七年(1837)拔贡,从兵部七品小京官渐升至鸿胪寺少卿。咸丰十一年(1861)年,肃顺、端华等欲除去慈禧,肃顺笼络曹毓瑛共举,曹毓瑛不从,托辞省亲,潜回承德,向慈禧告密,慈禧处死肃顺、端华,并垂帘听政。曹毓瑛因此深得慈禧信任,累迁至兵部尚书。去世后,赠太子少保衔,谥号「恭悫」,慈禧赐祭文,赠亲书「砥砺廉隅」匾额,悬于繖墩曹氏宗祠正堂。曹毓瑛的父亲曹昶也因此享受一品封典赠荣禄大夫。
提到曹毓瑛,不得不说江阴十大名山之事。同治三年,曹毓瑛省亲后回京,太后慈禧召见,询及江阴风景如何。曹毓瑛奏报:「江阴滨临长江之口,环山临水,风景秀丽,有十大名山。」太后追问:「是哪十大名山。」曹毓瑛拱手道:「君黄龙凤长,稷定桂花香。但这都是昔日繁华,自洪杨以来,江南战祸、疾疫不断,大好江阴已经今非昔比了。」曹毓瑛看时机成熟,当即双膝着地,跪请太后准免除江阴山民税赋,为家乡江阴做了一件好事。
曹毓瑛二弟曹毓琇的长孙曹颖甫是著名的经方大师。曹毓琇,一名毓璘,字茔堂,一字蘅塘,生卒、事迹不详。他至少有两个儿子,长子铭彝,字秉生,国学生,候选光禄寺署正;次子曹鉴彝,附贡生,字朗轩。曹颖甫是曹朗轩之子,因曹秉生无子,所以过继给长房。曹颖甫的教育由曹秉生负责。据载,曹秉生和曹朗轩都明医理,尤其是曹秉生「深通中医,家人患疾。从不延医,自家处方服药。无不霍然病痊」。但《经方实验录·曹颖甫序》中又明确记载,「年十六,会先君子病洞泄寒中……医者用……最后赵云泉先生来……」,由此可见,曹秉生、曹朗轩应该还只是略通医道,远没有达到神乎其技的地步。
曹颖甫的长辈亲属中,有两位至关重要的大人物,一是中国近代图书馆的开创者缪荃孙,一是其姻丈陈葆厚。
缪荃孙为曹颖甫表伯,曹毓瑛之妻缪夫人即出自缪氏一族。缪荃孙(1844—1919),中国近代藏书家、校勘家、教育家、目录学家、史学家、方志学家、金石家,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中国近代教育事业的先驱者之一。缪荃孙字炎之,又字筱珊,号艺风,江苏江阴申港镇缪家村人。清光绪年间进士。33岁时会试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此后事编撰校勘十余年。1907年受聘筹建江南图书馆(今南京图书馆),出任总办。1909年受聘创办北京京师图书馆(今中国国家图书馆),任正监督。1914年任清史总纂。1919年12月22日在上海逝世。著有《艺风堂藏书记》、《艺风堂金石文字目》、《艺风堂文集》等。
缪荃孙一世英名,却因为劝进一事而晚节不全,曹颖甫也曾为此事面责于他。据蒋维乔《曹颖甫先生传》记载:「袁世凯称帝时,各县士绅列名劝进,某太史受袁氏金,为江阴县代表。颖甫于某,论亲则姻叔,论谊则业师,闻之,突诣某所,诘之曰:‘叔竟受袁氏之贿,而作此无耻之事耶?我江阴人之颜面,为汝剥尽矣!’某大惊,急曰:‘无此事,无此事’。」文中的「某太史」即缪荃孙,当年蒋维乔为尊者讳,不忍直书其名;今天我们记述曹颖甫先生家世,理应言明。
陈葆厚,生卒、事迹不详。据姜佐景《曹颖甫先生小传》记载,乃是曹颖甫「姻丈」;另据《经方实验录》记载,曹颖甫称之为「表伯」。又,曹颖甫之妻为陈夫人。综合以上信息,陈葆厚应该是曹颖甫父母的表兄,还是曹颖甫岳父一辈的人物。
《经方实验录》中记载了陈葆厚两则医案,都是曹颖甫口述。一则是用抵当汤丸治疗常熟某妇停经九月,一则是白虎加桂枝汤治疗曹颖甫赶考时的病寒热濒危之症。陈葆厚的两则医案都是经方医案,一则猛峻,一则平和,可以说是应用之道在乎一心。
据姜佐景《曹颖甫先生小传》等著作记载,曹颖甫自幼即爱好中医,12岁时就根据张志聪《伤寒论集注》给邻家老妇开了一剂大承气汤并马上见效。但此后,曹父病下痢,本人病寒热,曹颖甫都没有试着开方,很可能是碍于不给自己和亲人看病的所谓古训。陈葆厚这次出手,不但治好了曹颖甫的疾病,更打消了曹颖甫的顾虑,这是他成长为经方大师的路途上最关键的一步。
我们知道,曹颖甫为了更深入的了解药性,经常亲自试药,也开始大胆地给亲人看病——这或多或少是受了陈葆厚的影响。《经方实验录》全文收录了王季寅《同是泻药》一文(自述服用泻药的体会),曹颖甫加按语如下:「药不由于亲试,纵凭思索理解,必有一间未达之处。予昔服生附子,一身麻痹,至于洞泄秽浊之水,不能自禁,久乃沉沉睡去。比觉,而二十余日之泄泻竟尔霍然。若夫大陷胸汤,予但知令上膈湿痰并中下燥矢俱去耳,且甚不解下后之更用硝黄。今观王君自记,始知硝黄与甘遂同煎,硝黄之性即与甘遂化合,而为攻治上膈湿痰之用,固不当失之毫厘也!」
曹颖甫有弟弟三人,妹妹至少二人。二弟曹家泰,字裔伯。三弟曹家仁。四弟曹鲤南(如果算上姐妹,排行第六),与曹颖甫关系最亲。
曹颖甫独子曹锡嘉,字湘人,也习医,曾参与《曹氏伤寒金匮发微》等书籍的整理工作,并为之撰写跋文,惜英年早逝,曹氏之医道从此中绝。生三女,唯昭华长大,其余皆夭折。若华为养女,若华之夫黄汉栋为曹颖甫学生。曹颖甫在上海市,黄汉栋为他抄经方。黄汉栋之父黄书卿为江阴南街一不第秀才。
曹颖甫二弟曹裔伯,曹裔伯之正妻为夏贻霖。夏贻霖之兄夏贻霆与顾维钧交善。曹裔伯之子曹曼寿,毕业于圣约翰大学,为江西省审判厅书记官;嘉寿毕业于辅仁大学美术系,香雪亭对联即其所撰。曹曼寿之子曹枫,幼时曾追随曹颖甫学习,以画梅著称。据曹枫老人介绍,其子曹健与黄煌老师是同学。而黄煌又是当今经方医学的领军人物。
当代的曹氏名人,虞门曹氏有企业家曹湘洪等,繖墩曹氏有航天人曹鹤荪、指挥家曹鹏等。徐华根主编,2008年出版的《江阴著姓望族》一书中,收录了卞富洪的《人才辈出的繖墩曹氏》、曹洪兴的《源远流长的虞门曹氏》两篇文章,对两个曹氏的来龙去脉都有详细的介绍,此外曹枫也撰写过追忆曹颖甫的文章,对曹颖甫的生平有真切的记载。
至于曹颖甫的医学传人,因他在丁甘仁创办的上海中医专门学校任教,培养了姜佐景、王慎轩、章次公、秦伯未等一大批中医人才,其后学早已遍布全国,可谓影响深远。
主要参考资料:
1. 曹颖甫、姜佐景《经方实验录》
2. 谢幼陶《曹尹孚先生家传》
3. 吴增甲《拙巢曹孝廉传》
4. 蒋维乔《曹颖甫先生传》
5. 姜佐景《曹颖甫先生小传》
6. 徐华根《江阴著姓望族》,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