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物

  • 1861年的曹毓英

  • 幕友,又称幕僚,俗称师爷,于官场中,未经领导授权,手上并没有丝毫权利。然而,在高度集权、讲求人治的传统社会,幕友们往往可以共享高官的权势,充当“权利倒爷”或“二掌柜”角色。这实与当下的“秘书政治”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姑且称之为“师爷政治”。

    身为权倾咸丰一朝的重臣,肃顺周边围绕着一干汉族“大秘”,时人将核心成员称为“肃门六子”。这六位师爷分别是曹毓英,李寿蓉、尹耕云、郭嵩焘、王闿运和高心夔。此六人各有专长,各司其职,彼此配合默契,火候把握恰当,做局环环相扣,不露丝毫破绽。

    然而,师爷虽说能为幕主出谋划策、打理事务,但由于其职业特性及宾主间的私人庇荫关系,若想维持一个高质量的智囊团,官员往往要投入高成本,甚至冒巨大风险,透支自己的政治资本。

    清代“绍兴师爷”之集大成者汪辉祖就曾将幕友的职业道德概括为六个字:“慎交”、“自立”、“择人”——即社交活动要慎重、做人做事有原则,宾主关系当适度。不过师爷们一旦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就如同吸毒成瘾,拼命攥住不放,终致跌入深渊。“肃门六子”之亲身经历便再度印证了这一道理。

    有人身陷囹圄。李寿蓉负责核对户部一案账目,公事之余,却知法犯法,徇私贪墨。当时朝廷银库规定只收银号银元,而京城银号普遍存银不足,店主只得上交大钱(即劣质铜铁货币)抵偿,按例户部当一概不收,李却利用职权之便,收取银号老板好处,将大钱归入银库。很快东窗事发,为了避嫌,肃顺挥泪斩马谡,将之押入大牢。尹耕云的日子也不好过。在郭嵩焘看来,尹不仅“能于背后痛发其隐私”,还颇有点好为大言、以邀时誉的毛病。1858年,英军逼近天津,尹连续上书九封,力主抗战,甚至与郑亲王端华在朝堂争得面红耳赤。尹本想借此塑造刚直清流的形象,熟料令权贵极其反感,迅即被革职遣返。

    有人选择离开。王闿运与郭嵩焘,虽都是湖南人,却脾性迥异:王张狂,郭内敛,王极端,郭中庸。如此差异,一起共事,时有摩擦发生。王闿运极力主张严刑峻法整治衰世,故肃顺采用苛政猛法四处“打老虎”。一次,郭嵩焘赴山东巡视吏治,认定该省风气不错,无严重腐败渎职现象。王得知后,在肃顺面前指责郭嵩焘山东一行既没有挖出“老虎”,也没有拍到“苍蝇”。简直是“公款旅游”。这让郭忍无可忍,于是辞职回乡休养。正当王闿运自诩遇到明主,可大展拳脚之际,其友严正基手书一份,借唐代“永贞革新”之掌故劝道:“柳柳州急于求进,卒因王叔文得罪,困顿以死。”(注:唐顺宗永贞元年,王叔文、柳宗元、刘禹锡等十人,推进政治变革。宦官集团发动宫廷政变得势后,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史称“二王八司马”事件。)王幡然醒悟,找个借口,便溜之大吉,任凭肃顺在暴政不归路上愈走愈远,袖手不理。

    有人坑苦主子。肃顺的最大心腹,非高心夔莫属。为了让高早日发迹,肃顺甚至不惜在科场舞弊。庚申年大考,肃顺正好奉命为殿试收卷大臣,担心有人水平超过高心夔,于是决定从中做手脚。高心夔平时才思敏捷,乃有名的文章“快手”,于是肃顺突然下令缩短考试时间,孰料当日高突然手腕酸痛,书写缓慢,发挥大失水准。肃顺“遍觅高卷,乃知亦在撤卷中。”只得列于四等。等到了朝考,早早通过肃顺拿到考题的高氏,再度失常,“又以出韵置末等”,落得个候补吴县知县的闲缺。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肃顺科考徇私一事很快招致众怒。

    曹毓英乃典型不学有术之政客。起初他依附于肃顺,便是希望大树底下好乘凉。随着形势发展,特别是英法入侵北京,咸丰北逃热河后,竟建议肃顺与政敌恭亲王奕訢一同摄政,遭斥责后,知肃顺“未可终恃”,遂暗地转而投靠恭王,“日输机密情报于奕訢”,而肃顺竟丝毫没有察觉。待到咸丰殡天,军机处班子大调整,曹毓英得知自己未入围,一怒之下,以肃顺等人挟制两官为由,草拟密函。奕訢集团自此便师出有名,正式启动太后垂帘计划。曹毓英反水,实为慈禧恭王叔嫂诛杀肃顺之导火索。

    每一拨“秘书帮”的瓦解,其背后不仅牵涉个人仕途之沉浮,也不光影响派系集团之荣辱,更关乎国运之兴衰。若“师爷政治”不除,一帮代替一帮,无法根除政治毒瘤。

     

                              (摘自《各界》第七期王学斌/文)